供應商討債、員工被欠薪、工廠停工,“不缺錢”的愛馳陷入資金泥沼。
(資料圖片)
自詡為“藍血汽車人”的創(chuàng)始人付強,未能讓愛馳建立起持續(xù)造血能力。
一筆筆歷史欠債,成為橫亙在愛馳和下一筆救命錢之間的天塹。
作者丨王亞駿
來源丨雪豹財經社
大廈將傾之際,仍有人希望將愛馳從生死線拉回安全區(qū)。
他們積極接觸資方,試圖為公司尋找下一筆“救命錢”。但拖欠供應商的貨款、支離破碎的團隊和日益被侵蝕的品牌力,就像橫亙在愛馳和融資之間的天塹。
愛馳身上不乏漂亮的標簽:創(chuàng)始人是資深“藍血汽車人”,公司獲得過全球汽車認證標準最為嚴苛的歐盟WVTA認證,在海外市場取得過數(shù)場局部的勝利,去年還躋身胡潤百富“全球獨角獸榜單”。但所有這些,都難以掩蓋它“內力”的虛弱:成立6年來,這家造車新勢力始終名聲不彰、銷量不振。
愛馳首款量產車型愛馳U5于2019年12月正式上市,截至2022年11月3日整車下線僅1萬輛。彼時,蔚小理的累計交付量均已超22萬輛。對于第二款量產車型愛馳U6,有愛馳員工表示“尚未開始量產”。
2023年,更殘酷的新一輪淘汰賽開啟,自游家出局,威馬、天際岌岌可危。曾身披光環(huán)的愛馳能否走出至暗時刻?
被缺錢困住
5年前,愛馳舉辦過一場戰(zhàn)略發(fā)布會,公司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、前CEO谷峰言辭犀利,直斥同行“天天喊著融了多少錢,是沒有自信的表現(xiàn)”?!艾F(xiàn)在一些企業(yè),動不動融100億、200億元,造車不需要那么多錢?!彼踔琳J為,上市是一條“不歸路”。
時過境遷,自認為“不缺錢”的愛馳,如今錢成了最大的難題。
一家愛馳車友會的主理人陸羽(化名)告訴雪豹財經社,從今年2月起,就有車主向他反饋用積分在愛馳App兌換禮品時,出現(xiàn)無法成功兌換的情況。曾是愛馳供應商的陸羽迅速意識到,愛馳可能已經沒錢支付給供應商了。
他過去與愛馳合作時,就經常被拖延貨款,“正常賬期是3個月,有時愛馳會拖到七八個月”。由于被長期拖欠貨款,多家供應商已停止發(fā)貨。在愛馳上??偛抗ぷ鞯南奶恚ɑ┫蜓┍斀浬绫硎?,自2022年年底以來,到上??偛坑懸浛畹墓淘絹碓蕉唷?/p>
愛馳引以為傲的江西上饒工廠,目前也已處于停擺狀態(tài)。一位當?shù)氐膼垴Y員工告訴雪豹財經社,從今年2月起,上饒工廠就開始上3休4;從5月起,工廠開始全員“調休”,只留少數(shù)員工值班。
愛馳上饒工廠調休通知
目睹了供應商上門討債,聽說了威馬和天際的欠薪、停工風波,夏添做好了被停發(fā)工資的心理準備,“公司應該是徹底沒錢了”。
4月10日,愛馳發(fā)布《關于三月工資延遲發(fā)放的通知》,稱因客觀原因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。4月和5月,愛馳均通知延遲發(fā)放工資,甚至建議員工自費墊付社保公積金。一位愛馳員工告訴雪豹財經社,3個月沒發(fā)工資已經影響到了他的生活,還有員工為補貼家用去別的公司兼職,“4月通知居家辦公后,公司就沒什么工作了”。
一位愛馳員工告訴雪豹財經社,自工資延遲發(fā)放以來,公司總監(jiān)級以上的高層從未站出來回應員工關于何時發(fā)工資的疑問。這讓他和同事們感受到不被尊重、不被理睬,“好像被拋棄了一樣”。
“藍血”車企造血難
在愛馳,創(chuàng)始人付強的定位是專注于融資事宜、為公司解決錢的問題,但這恰恰并非他的強項。
2017年2月創(chuàng)立愛馳的付強年近六旬,曾在一汽-大眾、北京奔馳、沃爾沃等傳統(tǒng)車企任職,被視為一汽-大眾奧迪和上海大眾斯柯達在國內的拓疆者。他將自己定義為“懷揣夢想的資深藍血汽車人”。
在一次訪談中,他這樣解釋“藍血基因”:“真正來自汽車,來自科班”。
付強的打法也更偏傳統(tǒng)車企的風格。愛馳成立后第二個月便開始在江西上饒投資建設工廠,項目總投資133億元。2019年7月,愛馳汽車增資17.47億元拿下江鈴控股50%的股權,解決了造車資質問題,金額創(chuàng)造車新勢力之最。
有20年車企供應商經驗的陸羽曾借工作之便參觀過愛馳工廠。他告訴雪豹財經社,愛馳對造車工藝的打磨,證明了這家公司是想造出好車的,“尤其是焊接工藝,是潛艇級別”。那次參觀后,他從一名燃油車的擁躉變成了愛馳車主。
然而,與李斌、李想等連續(xù)創(chuàng)業(yè)者相比,付強在融資方面的經驗明顯欠缺。
自成立以來,愛馳汽車累計獲得7輪融資,融資金額雖超百億,但遠不及已經登陸二級市場的“蔚小理”。
他曾坦承,“我們從一開始沒有按照資本市場所需要的方向走,明顯是有問題的。頭部三家新勢力的創(chuàng)始人都是連續(xù)創(chuàng)業(yè)者,公司創(chuàng)建時就想好了資本市場的長期節(jié)奏,所以做的動作、搭建的體系、找的人,都是按照這個節(jié)奏來的。”
黃河科技學院客座教授張翔告訴雪豹財經社,與造車新勢力頭部玩家相比,愛馳在創(chuàng)始人名氣、品牌宣傳方式、營銷網絡建設、產品定位和創(chuàng)新性方面均存在差距,這導致愛馳難以獲得投資人的持續(xù)青睞。
融資不利造成的資金短缺,讓愛馳一直未能建立起自我造血能力。
一位愛馳員工向雪豹財經社表示,因為沒錢買材料和零部件,導致愛馳很多的海外訂單未能成功交付。而這些訂單本能為愛馳帶來不菲的收入,“我們在國外賣的車,每輛比國內要貴10多萬元”。
此外,拖欠供應商貨款也導致愛馳推出新產品的節(jié)奏遲滯。
一位愛馳銷售部門的員工稱,愛馳U6在公司內部曾被視為提升銷量和營收的希望,但因拖欠貨款導致供應商不供貨,這款車研發(fā)進度緩慢,時至今日仍未量產,“原本的計劃是U6在2021年9月量產”。
無解的銷量困境
產品定位不清晰、缺乏市場競爭力,是愛馳陷入當下困境的另一個主要原因。
“付總(付強)長于營銷,谷總(谷峰)之前是上汽的財務總監(jiān),但在整體公司經營、產品方向和技術領域,這兩位都不算非常精通?!睈垴Y員工黃斌(化名)告訴雪豹財經社,公司早期討論首款量產車型愛馳U5的定位時,大多由公司前CTO兼技術中心總經理王東晨拍板決定。
這并非是王東晨獨斷專行,而是其他高管主動讓渡了權力,甚至有高管明確表示,“王總你自己看著辦就行,我們都相信你”。
高層間的“友好謙讓”,讓本該擔任“球員”角色的技術中心,同時兼任了“裁判”。
“自己監(jiān)督自己,怎么可能做得好?”黃斌認為,愛馳U5確實有亮點,但對于一家沒有品牌積淀的造車新勢力來說,這款車價格偏高、產品定位不清晰,導致“普通消費者難以感知到買愛馳U5的理由”。
一位上饒工廠的員工告訴雪豹財經社,愛馳U5在2019年12月上市并開啟交付后,“從第一個月起在C端的銷量就不高”。
為解決銷量難題,愛馳請來了一位新的外援。
愛馳員工張歡(化名)告訴雪豹財經社,2019年年底,有40年汽車行業(yè)經驗、曾擔任上汽集團總裁的陳志鑫開始與愛馳汽車接觸。2020年3月中下旬,陳志鑫以顧問身份介入愛馳的工作。
“當時陳總和付總約定,公司的日常運營、技術方案、戰(zhàn)略規(guī)劃等全都由陳總負責。”張歡稱,愛馳內部對陳志鑫的評價,是“雷厲風行、有權威、能強力推動項目進展”。
在他看來,陳志鑫的加入為公司帶來了許多立竿見影的變化。比如,讓公司第二款車型愛馳U6造型更美觀,推動ADAS(駕駛輔助系統(tǒng))團隊的組建和研發(fā)工作。“他想把愛馳做成一家百年車企,這讓我們覺得公司有奔頭?!?/p>
然而,隨著陳志鑫的工作逐漸深入,缺錢的問題再次暴露出來。
2020年下半年,陳志鑫已接手愛馳的大部分經營事務,并意識到愛馳的資金儲備已經捉襟見肘。2021年11月,愛馳向員工發(fā)布郵件,稱因不可抗力因素的影響,公司不得不做出決定,10月工資延遲至當月底前發(fā)放。
事后復盤,付強從哪里找錢“救命”,決定了陳志鑫的去留,也對愛馳后來的發(fā)展走向產生了深刻影響。
尋找下一筆“救命錢”
黃斌告訴雪豹財經社,當時擺在付強面前的有兩個資方:一家是均瑤集團,另一家是愛馳的老股東陳炫霖,及其旗下廣微集團。
付強最終選擇了與愛馳淵源頗深的陳炫霖。
多名愛馳員工告訴雪豹財經社,2022年1月3日,新一輪戰(zhàn)略融資完成后,被拖欠的工資很快就得到了補發(fā),一直為錢所困的愛馳也迎來了一段資金充裕的時光。“至少大半年時間里,公司是沒有缺錢這個概念的?!?/p>
同時,新融資也引發(fā)了管理層的劇變。
在愛馳宣布完成融資當天,愛馳便在官網宣布,創(chuàng)始人付強仍擔任公司總裁,但卸任董事長并由陳炫霖接任;曾擔任蔚來產業(yè)發(fā)展副總裁的張洋擔任公司CEO。半年后,愛馳再次發(fā)生高層人事變動,前CTO王東晨、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谷峰等退出。
關于陳志鑫的去留,黃斌告訴雪豹財經社,“均瑤被否后,陳總很快就離開愛馳了”。
陳志鑫走后,愛馳內部推進項目的效率大打折扣。一位愛馳員工告訴雪豹財經社,2022年,技術中心承諾的軟件量產時間多次跳票,“U5改款車型的推出和U6的量產都被卡在這一環(huán)”。
產品迭代原地踏步的愛馳,不得不尋找下一筆“救命錢”。
2022年11月3日,美股上市公司華夏博雅發(fā)出公告,稱擬與愛馳簽訂合并協(xié)議,愛馳汽車將與公司的全資附屬公司合并。
在此之前的一份公告中稱,華夏博雅已與愛馳達成不具約束力的合作意向,收購愛馳所有發(fā)行在外的股權。根據意向書,愛馳估值范圍為50億~60億美元,收購完成后,愛馳所有股權將被轉換為上市公司的普通股。
但黑天鵝也在11月降臨,收購計劃自此停止更新進展。
去年11月底,上海北廣投資管理有限公司、上海北廣投私募管理有限公司聯(lián)合發(fā)布公告稱,包括自身在內的多家公司直接或間接投資了陳炫霖旗下的愛馳集團、廣微集團和萬象公司。但因陳炫霖個人原因,融資方經營管理出現(xiàn)了不確定性,導致投資的本金、利息未按期兌付。
11月30日,愛馳發(fā)布聲明稱,陳炫霖的債務糾紛不影響愛馳正常經營,陳炫霖已辭任公司董事長。據企查查,公司董事長在11月22日由張洋接任。
陳炫霖所在投資機構出現(xiàn)逾期無法兌付的情況后,公司資金鏈斷裂的傳言就開始在員工之間流傳。“供應商欠款付的越來越少、越來越慢,直到現(xiàn)在幾乎無力回天。”黃斌告訴雪豹財經社。
2023年5月2日,華夏博雅發(fā)布公告稱,公司已終止了與愛馳的合并協(xié)議和計劃,并將此結果書面了通知愛馳。
在公司高層中,營救愛馳的行動仍在繼續(xù)。
一位愛馳中層管理者告訴雪豹財經社,目前公司管理層在積極自救,“像是洋總(張洋,愛馳董事長),還在努力尋求融資想把公司拉上來。但現(xiàn)在投愛馳的話,資方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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